
□甘征文
“同志,這兒是六豐大隊嗎?”
我扛著鋤頭剛一出門,耳邊就響起優雅的普通話,只見一中年女士,圓圓的臉上洋溢著十分友好的笑容。
我說:“是的!”
“你認識甘征文同志嗎?”
“我就是甘征文?!?/p>
她一笑,露出滿口潔白的牙齒:“我是從長沙來的,是《湘江文學》編輯部的主任,叫王勉思,三橫一豎的王,勉勵的勉,思想的思?!?/p>
我驚訝地說:“哦,原來是王主任,請屋里坐?!?/p>
我返身將這位“不速之客”迎到家里,媽趕緊送上一杯姜鹽豆子芝麻茶……
“小甘,聽說你在農村建立了一個農民青年文學創作組是嗎?”
“是呀!”我說,“您怎么知道的?”
她放下茶杯,一笑:“省文聯聽湘陰縣委宣傳部張部長講的,康主席叫我們編輯部來看望你們,今天本來我們的主編任光椿同志一塊來的,可他感冒啦,我就乘火車一路問著來啦,想不到一下就碰著你啦,挺好的。”
媽見長沙客人到了,趕緊抓起那只蘆花母雞殺了,爸趕緊去后園摘那新鮮蔬菜……
我便立馬跑去將創作組幾個成員,任正弘、熊洪頤、甘慶林、甘學林,叫到家里,陪王主任吃飯,飯后,我向她匯報:“我從湘潭參加文代會后,便將大隊這幾位喜愛文學的青年組織起來,業余時間在我家讀書、寫作?!?/p>
其他幾位見省里文聯這么關心,便七嘴八舌地向王主任匯報自己的創作……
王主任靜靜地聽完后,滿臉欣賞地笑道:“哎呀,不錯嘛,看你們一個個穿著草鞋,腿上還有泥巴呢,對文學這么投入,不簡單,很不簡單!我今天來,一是代表省文聯來看望你們,二是不知你們有什么困難沒有?”
我說:“我們最大的困難是看不到省里的刊物?!?/p>
她說:“這個好辦嘛,我這次來就是因為我們編輯部要在你們這兒建立一個讀書站,每期《湘江文學》免費寄你們一本,同時希望你們讀后給刊發的作品提出意見,更希望你們向刊物投稿。”
我們幾個一聽,一齊鼓掌,表示感謝。
王主任問:“你們幾位寫些什么?”
任振弘說:“有的寫散文,有的寫詩歌,只有甘征文寫過短篇小說?!?/p>
王主任又問我們大隊有多少人口,多少田地,收成好不好。我一一作答。
眼看天色不早,媽留她住一晚,她也不講客氣。我家人少房多,媽特意收拾好一間潔凈、涼快的房子。晚上,甘慶林送來一包干紅薯片,任振弘送來一袋子自家種的煙熏茶葉。
她吃了一塊紅薯片:“好甜、好脆的?!?/p>
拿起茶葉聞了一聞:“這茶是自家炒的吧,好香。農閑的時候歡迎你們幾位到長沙我們的編輯部去?!?/p>
我們幾個人齊聲說:“好呀。”
次日吃了早飯,我送王主任去揚橋車站乘車,上車時她一再朝我招手:“小甘,你們有空一定到長沙來?。 ?/p>
幾天后,我收到幾期《湘江文學》,晚上召集大家一塊閱讀。
收過晚稻打罷場,我們創作組一行四人乘車去到長沙五一中路原中蘇友好館,門衛室那位姓鄔的老人告訴我們,《湘江文學》在二樓。我們上得二樓,王主任一見,滿面笑容大聲地說:“小甘,你們來啦,歡迎!歡迎!”
她搬凳子、泡茶,向一位正在看稿子的高個子介紹:“老任,這幾位就是湘陰縣六豐大隊青年農民創作組的同志,這個叫小甘,甘征文呢。”
任老師馬上放下稿子與我們一一握手,他問:“我們寄的刊物收到了嗎?”
我說:“收到了,所有文學作品一一拜讀啦!”
任老師:“那好呀!請你們提提意見吧?!?/p>
我說:“第三期刊物上,那位工人作者的詩寫得十分好,‘江水潑墨嫌清淡,白云當紙太輕飄,機床工人通信扎,借問鋼刀互問好’,生動、形象,值得我們認真學習。但是我覺得第一版蕭三寫的那首詩像冒放油鹽的蘿卜菜,冒一點味,‘三八、三八、又一個三八’,這是什么詩呀?怎么發在頭版頭條?”
任老師寬厚地一笑:“簫三是世界級的老詩人,前不久到長沙,正逢三八婦女節,我們去拜訪老人時,特請他寫幾句,老人倉促之間,提筆寫了這么幾句,為了尊重,發在頭版頭條,你講得對,是缺少詩味。”
熊洪頤接著說:“任老師,您的長詩《小虎與蘭香》我也認真讀了,寫得真好。”
任老師說:“請說說你們的意見呀?!?/p>
熊洪頤說:“寫那么長的詩,可見作者生活積累很豐富,詩情畫意,很是感人,但是從全詩來看,某些轉折點缺少邏輯。”
任老師馬上說:“哎呀,你們真是認真地看了,我自己也意識到這一點啦!你提在了點子上,我下一步好好修改再出集子。”
任老師問我:“你最近寫了什么作品?”
我說:“寫了一首叫《破關》的詩。”
于是我便開始背誦:
左邊山,右邊山,重重疊疊山連山,
水渠要在山崖過,面臨一道道的關。
關不破,水怎過?要破關實在難。
黨支書人中站,大聲問青年怎么辦?
群山回音干!干!干!將鐵錘拿在手上,
將麻繩系在腰間,敢向山崖宣戰,不怕麻石堅頑。
累了扯一片白云抹汗,渴了喝幾滴露珠解饞。
奮戰三天三夜,破了重重難關。
朝霞映在臉上,團徽掛在胸前,
還有什么難工?交給我們突擊隊員。
任老師一聽,說:“好詩!好詩!有氣魄!”
念完我用手朝任振弘一指:他的詩比我的更有味。
任振弘便隨口念道:
六月炎天似火燃,路上烤得冒黃煙。
嬋嗚子熱得吱吱叫,暑氣蒸騰沖上天。
一群姑娘送土糞,稻子與她肩并肩。
前催后,后催前。
好似仙女下云彩,又像野雞子串紅蓮。
任老師一聽,大聲說:“好詩!好詩!你們不但把勞動人民的豪情壯志寫出來啦,又把勞動人民之美也寫得有如圖畫。詩不是寫在宣紙里,而是要寫在大地上。你們把這些詩交給我們刊物吧!”






